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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門標本 唐慶瑜、唐慶瑜

來源:摩登時尚網(wǎng)(m.yourbigtour.com)時間:2015-07-25 09:37作者:Tom熱度:手機閱讀>>


對于唐家人來說,要成為一個優(yōu)秀的標本制作師,首先應(yīng)該成為一名優(yōu)秀的獵人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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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慶瑜身形瘦削,由于上了年紀,頭發(fā)有一半是染了風(fēng)霜的白。他的眼皮總是沒精打采地耷拉著,只有給別人講解動物標本的時候,眼皮會突然跳躍,變得神采奕奕。和年輕時相比,他清瘦了許多,臉龐的輪廓從橢圓變成了錐形。2000年,他生了一場大病,胃癌,惡性腫瘤。一年后,他就從上海自然博物館退休了。

 

他并沒有感到意外。連續(xù)多年,他每天對著動物標本臨摹至凌晨兩點,身體幾乎消耗光了。

 

他一直記得祖父跟他說的一句話:“慶瑜啊,你好好地畫,把我們手里經(jīng)過的標本畫下來,留給后人。”

 

祖父名叫唐瑞芳,是上海亞洲文會博物院的標本員。唐家的標本技藝已經(jīng)傳承了五代。祖父是第三代,唐慶瑜屬于第五代。

 

成立于1857年的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,原是英國僑民在上海建立的一個重要文化機構(gòu),對中國的自然和社會進行廣泛的調(diào)查研究。后來,他們在會所內(nèi)成立了上海博物院。從1921年開始,祖父唐瑞芳就在這個博物院專職從事動物標本剝制,并制成了一整套中國魚類系列的標本。

 

唐瑞芳身體不好,駝背,多數(shù)時間在博物館一方小小的工作室里面對著桌子制作標本。 1933年,亞洲文會改名為“上海博物院”向社會開放。其中四樓、五樓開辟為陳列室,唐瑞芳參照當(dāng)時歐美博物館的陳列手法,把動物標本陳設(shè)于大的玻璃柜中,配上綠色植被,以此還原動物在自然界的生存狀態(tài)。唐瑞芳一家就住在博物院的一樓。

 

唐慶瑜1941年就出生這個一樓。他從小看著祖父和父親圍在桌邊一起剝制標本。鳥體橫臥在桌上,頭部朝左,祖父右手持解剖刀分開胸部中央的羽毛,然后沿著胸部的龍骨突中央,從前向后垂直地將皮膚剖開。當(dāng)剝至腰部的時候,手腕的勁道要格外控制,這是鳥體皮膚最薄的一片,一旦用力強拉,皮張破損,標本就毀掉了。

 

鳥尸大多是祖父當(dāng)天坐船去島上撿的。位于上海吳淞口外的沙衛(wèi)山島是一片原生態(tài)處女地,黃浦江上的燈塔就建在這個島上。夜晚,鳥群飛過黃浦江,因撞擊燈塔而墜死在島上的鳥不計其數(shù),祖父就通過海關(guān)給守護燈塔的人運送淡水的機會,前往小島撿拾鳥尸。經(jīng)年累月,唐瑞芳把上海過路鳥的標本收集得非常完備。

 

打獵也是常有的事。唐家有自己的一管獵槍,那是唐家的寶貝。據(jù)說當(dāng)時全上海一共制了6把獵槍,其中一把就在唐家。唐家打獵有個規(guī)矩,大人帶小孩子,父親打獵,兒子跟在后面撿獵物的尸體。祖父的身體不好,很少跋涉野外,唐慶瑜就跟在父親唐兆魁的后面撿鳥尸。

 

除了撿尸體,唐慶瑜小時候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(wù)——抓博物院里的小偷。上海博物院的四、五樓,不僅陳列動物標本,也陳列一些圓形方孔的古錢幣。常有小偷潛入博物院偷取古錢幣拿到街上賣。

 

一個陰天,下午四點半天色就暗了下來,博物院里參觀的人流逐漸散去,最后只剩看守館藏的唐家人。唐慶瑜被派去鎖門,他在五樓逡巡了一圈,確保四周已經(jīng)沒有人了。當(dāng)走到一個老虎的標本前面,他停了幾秒,往樓下瞄了一眼,在兩三個錯落放置的柜子夾縫中,他看到一個人影。他愣了一下,意識到這個人就是小偷,小偷也看到他了,兩個人四目相對。唐慶瑜趕緊跑到三樓,通知父親,但那小偷十分狡猾,也尾隨著他跑到樓梯間,趁他通知長輩的間隙,迅速溜走了。那一年,唐慶瑜7歲。

 

上海自然博物館,唐家兩代傳人正在制作標本。(左為唐慶瑜、中為唐慶瑜的父親唐兆魁、右為唐慶瑜的哥哥唐慶瑋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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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本制作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,唐家人深知其中艱辛。唐家制作標本一個最大的特點是野外考察和標本制作相結(jié)合,這也是唐氏標本能夠準確捕捉動物神態(tài)的重要原因。對于唐家人來說,要成為一個優(yōu)秀的標本制作師,首先應(yīng)該成為一名優(yōu)秀的獵人。

 

唐門標本的創(chuàng)始人,是唐慶瑜的曾曾祖父唐春營。他年輕時是閩江一帶赫赫有名的獵人,只要他看中的獵物,沒有一只能跑出他的眼睛。唐慶瑜的祖母也是打漁的好手,橫渡閩江對她來說一點也不費勁——打小,家里人就用一根繩子拴著,把她丟進河里,等她在水里撲騰得沒有力氣了再用繩子拉到岸上。

 

但一般人吃不了這樣的苦。為了收集盡可能多樣的標本,唐家人常常跋涉在云南、新疆等人跡罕至的深山中,夜晚睡覺還要提防野獸的侵襲。但他們又和一般的獵人不同。對于獵人而言,捕獲了動物就是勝利,但對于標本制作者,他們更在意的是物種的稀有程度。因此,保持動物尸體的完整性至關(guān)重要。一般的獵人往往使用霰彈打鳥,扳機扣動之后子彈連發(fā),這樣命中率高,但對鳥體的破壞也十分嚴重。為了保存鳥體的完整性,唐家甚至自己研發(fā)了專為制作標本而制的子彈,這類子彈直徑纖細,每發(fā)只有一顆。槍法也十分講究,一般從鳥的正面腹部入彈,如此才能保證獲得的鳥體完整。

 

正是如此獨特的獵鳥技術(shù),給唐家?guī)Я艘淮渭易迨吩娛降霓D(zhuǎn)折。1861年,唐春營將狩獵得來的白鷺翎羽賣到義和洋行。當(dāng)時白鷺翎羽被歐洲上流婦女視為稀罕之物,在西方市場格外暢銷。那天,一個叫拉都胥的英國官員正巧在參加洋行老板的宴會,他是個狂熱的動物愛好者,同時也是一位嫻熟的標本制作師。當(dāng)他看到這批白鷺,非常欣喜。隨后,他和唐春營結(jié)下了深厚的友誼,并把歐洲的動物標本剝制技術(shù)傳授給唐春營。唐家的標本技藝從此開枝散葉。

 

唐慶瑜上中學(xué)的時候,祖父唐瑞芳已經(jīng)把標本制作的技術(shù)全部教給了他。解放以后,上海博物院改為上海自然博物館,他的父親成了自然博物館的高級實驗師,但唐家最初的意向并不是讓唐慶瑜子承父業(yè)。中學(xué)畢業(yè)后,他考到上海無線電學(xué)校念書。1959年4月,祖父去世,唐慶瑜從上海無線電學(xué)校調(diào)至上海自然博物館,像他祖父那樣,成了一名標本制作師。

 

作為一名技藝精湛的標本制作師,唐慶瑜有點生不逢時。他進入自然博物館幾年以后,文革爆發(fā),唐家唯一的一把獵槍被當(dāng)?shù)毓簿譀]收,唐家被打為學(xué)術(shù)權(quán)威、技術(shù)權(quán)威,因為信奉天主教的家族傳統(tǒng),同時被打為宗教權(quán)威。唐家制作標本的技術(shù)最早是跟英國人學(xué)的,又多了一條里通外國的罪狀。唐家的標本制作隨之中斷。

 

直到1984年,唐家才平反。上?!督夥湃請蟆吩陬^版刊登了一條唐家平反的消息,稱唐家在文革中的遭遇:“事出有因,查無實據(jù)。”唐慶瑜看了很生氣,覺得這不算平反,“國內(nèi)是把學(xué)術(shù)問題和政治問題攪在一起的,英國人走了以后,我們沒有給外國人通過一封信,怎么里通外國呢?”后來上海電視臺給唐家拍了一部電視片,放在年三十夜的晚上7點檔播放,唐慶瑜才覺得唐家的標本制作算是正式被外界認可。

 

唐家平反后的第一件大事,就是拿回那管上海牌獵槍。不出意外,獵槍在多年的輾轉(zhuǎn)中早已丟失。公安局又賠了一把德國制的獵槍,唐慶瑜覺得可惜:德國槍沒有原先那管好使。1985年,中國頒布《野生動物保護法》,野外獵取標本成了違法的事情,唐家采集標本的工作隨之停頓。唐慶瑜的工作從標本的采集剝制,轉(zhuǎn)向現(xiàn)有標本的整理研究——標本大多由動物園或者其他科研機構(gòu)提供。

 

 

唐氏標本第一、第二代傳人合影(穿黑衣者為第一代唐春營(唐慶瑜的高祖父)、手提鵜鶘者為第二代唐啟旺(唐慶瑜的曾祖父))(攝于1897年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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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慶瑜雖是唐門標本的第五代傳人,但他在家族里也是個異數(shù)——他不僅懂得標本剝制的技術(shù),還擅長標本繪畫。

 

唐慶瑜家里有一疊用牛皮紙包裹的復(fù)印材料,一般存放在柜子里,不輕易示人。那里面有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給他出示的證明,他曾給大百科全書畫了196幅動物標本,出版社評價他的畫“完全達到了大百科全書的高標準、嚴要求的水平”,還有一封信是紐約植物園寄來的,大意是唐慶瑜的植物畫是非常值得他驕傲的。

 

唐慶瑜平常說話很謙遜,但他從來不掩飾對其繪畫技藝的自信。有一次,上海野生動物站請?zhí)茟c瑜繪制一本上海鳥類標本集。當(dāng)時唐慶瑜剛剛從癌癥中恢復(fù),他答應(yīng)了下來。他告訴野生動物站的人:“你找一本書,不管是國內(nèi)還是國外的標本繪畫,挑一本你認為最好的,拿出來給我提要求。”動物站的人找了一本法國出版的畫冊,他翻開看了幾眼,說:“如果說我畫出來沒有他好,你這個稿費不要付我的。”

 

這個時候,唐慶瑜會遞給別人一把放大鏡,貼著鏡子才能看出來他的畫和別人的畫有什么不同。唐慶瑜畫鳥的羽毛,是一根一根畫出來的,從毛根的位子到羽毛和羽毛之間的間隙都十分講究,魚也是一樣,魚鱗中間有一條側(cè)線鱗,這條線上鱗片的數(shù)目一片不能多,一片也不能少,每一次畫都要點著數(shù)字畫。因此,唐慶瑜筆下的標本甚至比照片看得還清晰。

 

唐慶瑜的畫工是跟蘇州工藝美院一名叫顧仲華的畫家學(xué)來的。解放前,他跟著唐慶瑜的祖父畫標本,把博物館里的標本畫下來,再送到刺繡廠去做刺繡。唐慶瑜就一直呆在顧仲華身邊看著他畫,有一天,顧仲華突然問他:“慶瑜,你是不是想畫畫?”“是的。””我教你。”

 

那是1965年,唐慶瑜21歲。他在上海自然博物館的工作繁忙,只能利用中午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跟著顧仲華學(xué)畫畫,學(xué)了6天,顧仲華返回蘇州,三年間再也沒有回來過。

 

唐慶瑜的繪畫卻一直沒有中斷。他在圖書館里面挑了一本教材,照著書臨摹。每天畫到凌晨才肯睡覺。有一次,上海博物館拿了幾張宋元以前的花鳥畫找唐慶瑜的父親鑒定品種。父親一眼就看出來是什么鳥,但他為了讓兒子能夠看到這批原著,便聲稱需要把原件帶回去研究幾天才能判斷。唐慶瑜看完,驚嘆:“原來鳥的羽毛可以畫得這么細膩。”

 

他一個人苦練了三年,覺得畫得有些滿意了,便把自己的畫寄給了在蘇州的老師。顧仲華收到畫以后非常興奮,再次前往上海自然博物館。那時候上海自然博物館的領(lǐng)導(dǎo)已經(jīng)知道唐慶瑜畫畫很有天賦,便提出可以送他到美術(shù)學(xué)校學(xué)畫。顧仲畫告訴他:“你不要去,你現(xiàn)在的繪畫技術(shù)已經(jīng)是學(xué)校里面五年級的水平了,你再去學(xué),不是等于從頭再花時間白學(xué)一遍?”

 

唐慶瑜的貢獻并不僅僅止于繪制畫冊。在唐慶瑜之前,唐家制作魚類標本通常采取浸制標本的方式,將標本浸入馬爾福林保存,泡久了以后,標本也失去了原先的光澤。但將魚類制成干制標本比鳥類復(fù)雜得多:魚的皮膚單薄,不小心就會戳破,更難的是上色,魚的鱗片和畫畫用的紙張不同,有的魚鱗光滑有的魚鱗毛躁,因此給魚上色難度極大。針對不同的魚鱗,唐慶瑜會選用不同的顏料:油畫、水彩畫甚至包括染制衣服的顏料。制好的魚類標本要保證魚鱗一片不掉,同時色澤持久。到了唐慶瑜這一代,唐家終于開創(chuàng)性地完成了全色標本的制作。

 

1980年代,唐慶瑜和其他唐氏后人一起整理編寫并出版了一部標本圖譜《動物百科》,系統(tǒng)地向人們展示了唐氏標本的成就。唐慶瑜的畫總是閃爍著靈動的氣質(zhì),他筆下的動物像是還活在大自然中一樣。“動物生態(tài)要和自然生態(tài)相結(jié)合,大熊貓坐著啃竹子,在自然界里有嗎?肯定沒有的,在自然界里的動物一定是在跑的。做標本一定要符合自然界里面動物的生態(tài)。”唐慶瑜說。

 

有時候,唐慶瑜畫完一幅,他把畫攤在床上,端詳很久,幾乎不敢相信這些動物是出自他的手。“畫得太好太逼真了!”

 

 

禿鷲標本(唐慶瑜制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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